【舟浮梅】同类
【末世题材】
【浮士德视角】
【“梅菲斯特”的意思是，不爱浮士德的人】
“浮士德！杀了他！”面目清秀的白发少年声嘶力竭地叫喊。
被唤做浮士德的少年缓缓点头。
先前挑衅白发少年的男子直至倒下也没想明白，那个叫做浮士德的家伙，到底是从何处冒出来的。
白发少年平静下来，快步上前拥住了浮士德。“谢谢你，浮士德。”
浮士德未言语。轻轻拨开少年的手。“梅菲斯特，我们快走。”
梅菲斯特紧走几步跟上，在浮士德未注意的时刻，眼里闪现出嗜血的光芒。他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只小鸟在垂死挣扎。浮士德特意绕过了它。
梅菲斯特在心里嘲笑他的仁慈与愚蠢，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，用脚尖轻轻碾了几下。
浮士德注意到他的动作，回身轻声问：“你在做什么？”
梅菲斯特绽放出一个纯洁无瑕的笑容。
“没什么，只是蹭了蹭脚上的脏东西呢。”
距离那次天灾已经过去了三十年。
三十年来，这个世界上最后几批人不断死去，最终也只剩下少数人还在艰难的生存。
真正的末日。
尤其还有个叫做梅菲斯特的大魔头。就算有不少人活着，最终也会全部被他杀完的吧。
不。浮士德看了看手里的弩箭。是被自己杀完。
“别这样，浮士德。你那一套旧人类的道德在现在根本行不通。这是末日。我只认可同类，也只有同类才有资格存活。”
浮士德不言语，只静静端详着手里的弩。
他们都没有见过灾前那个所谓的“旧人类的世界”，更不知道那时的道德是何标准。他们只是在这些年的不断奔走中，从别人口中，从在各处偶然发现的书籍中，理解“旧人类的道德”。
但梅菲斯特说的对，现在这种时刻，道德毫无用处。
浮士德被迫向着他人举起了武器。无论是梅菲斯特的授意，又或是自己潜意识的驱使。
他只坚守最大限度的宽容。
“梅，我们是同类吗？”
梅菲斯特笑了，那是一张自他们见面以来，在他所有冷静的时刻都显得异常好看的脸。
温柔的，善意的，彬彬有礼的梅菲斯特。
如果他总是这样就好了——当然对于梅菲斯特这种破坏狂来说，这种时刻总是少数。
“我们当然是同类了。”
浮士德握紧了手中的弩箭。
这些年来，他所真正认同的事情只有两件。
其中一件就是，梅菲斯特笑得越好看，他心里就越不屑。
“梅，真的没有多少食物了，我们撑不了几天了。”
梅菲斯特坐在乱石堆中间，没有说话。
其实他们都明白，末日真正象征的不是缺水，断粮，没有人陪伴，夜里只能相拥着和衣睡去的恐慌，而是——
明明知道没有任何希望，还要去做一些无益的挣扎。
不管梅菲斯特怎么想，至少浮士德是这样认为的。
不过对于破坏狂梅菲斯特来说，大概越是如此穷途，反而越能激发他生的欲望吧。
浮士德想起昨晚夜深，梅菲斯特蜷在他怀里熟睡时的模样。
他那时轻轻的环抱着他，感受到他的鼻息喷在脸上，是温热的，还带着软软的触感，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在睡眼朦胧之时，分辨出梅菲斯特眼睫毛和头发的触感。
梅菲斯特身上总有残暴与天真混合的独特气味。
也许正是这一点吸引着浮士德吧。
他们一生下来就被迫相识，从此以后人生开始相互关联。他们都走在彼此生命的灰色地带，只因熟悉对方的一切晦暗。
如果让浮士德回忆改变自己人生的几个瞬间，他会理所当然的发现，一切都与梅菲斯特有关。
第一次面对他纯洁的微笑感到心动时，第一次看到他砸烂老房子里的家具时，第一次被他用刀架着脖子威胁时，第一次看到他带着微笑站在父母的尸体前，手上拿着当初用来威胁他的那把刀时……
梅菲斯特一步步走来，脚踩着无数生灵的鲜血。可怜浮士德亦步亦趋跟在身后，只为赌他一次回心转意。
梅菲斯特也知道，若不是浮士德对自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，自己有九条命也赶不上如此作死的程度。
梅菲斯特身体太弱，他这辈子真正碰过的，也不过是自己父母的尸体，却偏偏又是个嗜杀的主。
他常说，浮士德同我简直是天作之合。
说的人认真，听的人比他更认真，还曲解出几分不一样的意思来。
后来浮士德想起这句话时总会带上几丝嘲讽，这大概便是人情感的悲剧。自作多情又自以为是。
食物真的只够吃一天了。
浮士德看着专心致志解剖内脏器官的梅菲斯特，不止一次地怀疑此人是不是没有感情。
大魔王都不懂爱吧。
伤口还在流血，有点疼，但不算什么大碍。怎样活过明天才是现在真正该思考的问题。
“浮士德。”梅菲斯特开口，语气沉重。
浮士德嫌恶地撇起嘴角，以为他又要揪住自己研究人体器官。
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。
伤口很快就被包扎好了。
“以后请优先照顾好自己，好吗？”
好。好。
管他真心还是假意，至少现在他能够拥有这份来之不易的关心。
怕是离死不远了。
他们已经吃完了梅菲斯特收藏的所有内脏器官，依然撑不了太久。
梅菲斯特已经虚弱到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不具备了，浮士德也只是勉强能够开口罢了。
为了鼓励梅菲斯特坚持下去，浮士德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，甚至讲起了《浮士德》的故事。
梅菲斯特突然出声打断了他。
“你既然听过《浮士德》，那你知道‘梅菲斯特’是什么意思吗？”
浮士德愣了。“不是破坏者吗？”
梅菲斯特笑了。“不是哦，是‘不爱浮士德的人’。”
浮士德一瞬间好像被冷水从头到脚地浇了一盆，瞬间回到了他和梅菲斯特在幸存区一个巫女那里算命的那个下午。
那时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人类存在，人们建立幸存区，在其中生活。
那个巫女，据说是天灾之前这个国家最厉害的巫女，通晓过去和未来。
但天灾后她就再也没有算过命了。
那天两人路过时突然被她叫住，问了他们的名字。
那时她说的话，浮士德至今也没有忘记。
“你们的名字，就是你们未来的真实写照。但无论如何，你们会纠葛一生，只有死亡才能将你们分开。”
那天之后没多久巫女就死了，那份所谓的箴言，也被渐渐遗忘在记忆深处，只有在某些时刻，才显示出它具有的分量。
譬如现在。浮士德终于明白，原来一切不过都是冥冥注定，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，他和梅菲斯特出生的日子里。
他一时沉默了。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了许久。
直到晚间他昏昏沉沉地从梦中醒来，来不及考量自己为何入睡，就发现梅菲斯特已经断了呼吸。
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。但为何会这么难受呢。
他被巨大的悲伤掐住喉咙，呼吸不得，也发不出声音。
等到他终于将思绪全部拉回脑海，梅菲斯特的身体已经冷了。
他决心耗尽最后的力气将他埋葬。
也好，至少他能够亲手将他送进地狱。
不知他手上这么多人命，是否罪大恶极到有资格陪着梅菲斯特一起遭神明唾弃。
他将他抱起来的时候，在他口袋里摸到了一张纸。
那是他们在经过某座城市时，在里面发现了纸笔。
上面是梅菲斯特异常潦草的字迹。
“亲爱的浮士德。感谢你爱我，也请原谅我将你推开。
我的双手已沾满鲜血，因此我无法拥抱你。
浮士德，我们不是同类。你永远无法理解我的暴戾。
但是浮士德，我们是同一个人。我就是你，你也是我。
我们的灵魂却始终隔着那一把弩箭的距离。请你向我举箭，穿透我千疮百孔的灵魂。
你亲爱的，梅菲斯特。”
认识梅菲斯特这么久以来，浮士德头一次为他流下了眼泪。
这些年来，他所真正认同的第二件事情就是：梅菲斯特是个混蛋。
梅菲斯特，弩箭我已经扔了，现在可以请你拥抱我了吗。
—END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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